唐风·椒聊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
彼其之子,硕大无朋。
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
彼其之子,硕大且笃。
椒聊且,远条且。
《唐风·椒聊》出自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是一首西周时期的民间歌谣,以比兴的手法,以椒喻人,赞美男子人丁兴旺,子孙蕃盛。
《椒聊》
(南宋·马和之图、高宗赵构书,辽宁博物馆藏,《唐风图》局部)
“椒”指的是花椒。花椒(Zanthoxylum bungeanum),古称椒、檓、巴椒、蜀椒、秦椒等,属于芸香科(Rutaceae)花椒属(Zanthoxylum)落叶小乔木,耐旱、喜阳光,除东北北部、东南沿海少部分地区,全国广泛分布,果皮精油含量高,精油种类丰富,气香而味麻辣,可作食用调料和工业用油;用作中药,具有温中行气、逐寒、止痛、杀虫等功效[1]。
花椒(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献记载中的花椒
文献记载,花椒最初是被用作祭祀或敬神的香物[2]。《诗经·周颂·载芟》是周王在秋收后,祭祀宗庙的乐歌,“有椒其馨,胡考之宁”讲述古人献上馨香的花椒,为老人祈福,愿他们健康安宁。《楚辞·九歌·东皇太一》是一首祭祀东皇太一的祭歌,“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描述春秋战国时期,楚人用酒浸泡花椒,制成椒浆,祭祀神灵。
花椒被用作药物历史悠久。成书于东汉的《神农本草经》记载有秦椒和蜀椒两种,秦椒应是出产于陕西的花椒,蜀椒是出产于四川、重庆地区的花椒。“秦椒,味辛,温。主风邪气,温中,除寒痹,坚齿发,明目[3]” 。 蜀椒与秦椒药性相似,《证类本草》记载 “蜀椒,味辛,温、大热,有毒。……一名巴椒,一名蓎藙,生武都川谷及巴郡,八月采实,阴干[4]” 。《华阳国志》是一部专门记述古代中国西南地区地方历史、地理、人物等的地方志著作,在《巴志》中记载“其药物之异者,有巴戟天、椒[5] “。“椒”就是现在的花椒,说明在秦汉时期的重庆地区,花椒并不像现在这样常见,而是被当作一种非常名贵的药物。
花椒被用作调味品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6]。《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记载“椒聊之实……蜀人作茶,吴人作茗,皆合煮其叶以为香。今成皋诸山间有椒,谓之竹叶椒,其树亦如蜀椒,少毒热,不中合药也,可著饮食中,又用蒸鸡、豚最佳香[7]” 。花椒用作调味品在唐宋以后较为常见。宋代诗人刘子翚作《花椒》“鼎餗也应知此味,莫教姜桂独成功。”说明人们认识到花椒是重要的辛香料,能与生姜、肉桂媲美。《救荒本草》“椒树……救饥,采嫩叶煠熟,换水浸淘净,油盐调食,椒颗调和,百味香美[8]” 。
考古所见之花椒
在20世纪50年代至本世纪初考古发掘的先秦两汉时期墓葬中,多有花椒的出土。河南固始县葛藤山墓地发掘的一座商代墓葬中,在棺内靠南厢的底板上发现几十粒花椒,与墓主头部相距甚近[9]。长沙马王堆汉墓是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轪侯利苍的家族墓地,其中一号墓为利苍之妻辛追的墓葬,三号墓为利苍之子的墓葬,在两座墓葬椁内的竹笥、绢袋、香囊、香枕、熏炉中,均发现有保存完整的花椒,与花椒一同出土的还有茅香、高良姜、桂皮、辛夷、藁本、姜、杜衡、佩兰等香料或药物[10],[11]。满城汉墓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窦绾之墓,在一号墓刘胜墓的铜枕内,盛满了植物的果实,与之伴出的还有一些种子、果柄以及枝皮碎块,出土的果实经鉴定为花椒[12]。另外,在湖北江陵望山沙家楚墓、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等十几座先秦两汉墓葬中[13],都发现以花椒随葬的现象。需要说明的是,这时期报道的花椒均出自墓葬中,由于这些墓葬处于饱水或密封的特殊环境中,花椒很容易保存下来而被人们肉眼发现。学者分析认为,在墓葬中以花椒随葬应是建立在原始巫术的理念上,起着降神、辟邪与求吉的作用[14]。
随着植物考古在国内的普及,通过浮选法获取的花椒标本也丰富起来。浙江宁波鱼山遗址为一处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和商周时期的遗址,在浮选中发现了炭化的花椒种子[15],但报告中并未对花椒出土的时代和数量进行交待;山东济南唐冶遗址为一处龙山时代至周代的考古遗址,通过浮选发现了2粒西周时期的花椒,与之一同出土的还有农作物、杂草、葡萄属、枣等[16]。
从目前的浮选情况来看,川渝地区发现的花椒较为丰富,特别是在重庆地区。重庆巫山大水田遗址为一处新石器时代至唐宋时期的重要遗址,在植物考古工作中浮选出炭化花椒种子6粒,属于大溪文化时期,说明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三峡地区古人已经开始采集和利用花椒了[17]。重庆涪陵古坟坝遗址位于长江二级阶地上,在浮选中发现了2粒花椒,时代属于商周时期[18]。重庆永川汉东城遗址为一处以商周时期、汉代和宋代遗存为主体的遗址,在汉代遗迹中发现花椒3粒,与之一同出土的还有农作物、杂草、梅等[19]。浮选获取的花椒一般出土数量少且较为零散,花椒是被用作中药、香料抑或调味品无法得知。合川钓鱼城范家堰遗址为宋元时期的衙署遗址,在遗址园林景观区的水池中,出土了大量的花椒种子,笔者推测花椒应是种植在遗址及周围的山坡上,人们在宋元时期重庆地区的山坡上可能已经栽培花椒了。在四川成都金沙遗址中发现花椒5粒,与之同出的乔木有冬青属、女贞属、樟科、榉树、吴茱萸等,花椒出土于商周时期的遗迹中,年代在距今3600~3400年间[20],研究人员推测遗址中发现的大量炭屑和树木种子,可能与金沙遗址的祭祀活动相关。
重庆地区浮选出土的花椒种子
花椒与出口贸易
花椒原产于中国,是我国传统三大辛香料之一,因其特有的辛香麻辣气味,名扬海内外,成为我国重要的出口物资。人们一般认为,花椒是随着郑和下西洋传播到东南亚及更远的地区。法国潜水员雅克·马丘在毛里求斯海岸的一次潜水中,发现了一艘300多年前沉没的荷兰船只,在船舱内发现了花椒、豆蔻等香料,令人惊奇的是,花椒的香气尚存[21]。通过近年的植物考古发现,花椒的出口至少可以追溯到南宋时期。南海一号是一艘南宋时期的远洋贸易商船,在南海一号沉船的发掘过程中,植物考古学家开展了植物考古工作,获取了3000多粒植物种子和果实,其中13粒为花椒种子,同时出土的还有胡椒,花椒应是出口的香料[22]。
南海一号出土的香料
在距今6000年前的大溪文化时期,花椒已经开始被古代先民采集和利用。花椒从敬神的香物、药物到调味品的变化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民以食为天,食以味为先,花椒因其特有的麻辣辛香气味,祛腥增鲜的功能,被广大人们所喜爱,现在已经成为人们饭桌上不可或缺的调味品。
参考资料:
[1] 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植物志》,第43(2)卷,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44~46页。
[2] 林蒲田:《花椒古今》,《农业考古》,2004年第1期。
[3]【东汉】神农氏:《神农本草经》。
[4] 【宋】唐慎微:《证类本草》。
[5]【晋】常璩:《华阳国志·巴志》。
[6] 黄德民、赵国华、陈宗道、阚建全:《我国花椒的饮食文化探源》,《中国调味品》,2006年第1期。
[7]【吴】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
[8]【明】朱橚:《救荒本草》。
[9]丁永祥:《河南固始商代墓内发现花椒》,《农业考古》,1991年第1期。
[10]南京药学院、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中医研究院、马王堆一号汉墓中医中药研究组:《药物鉴定报告》,载于《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动植物标本的研究》,文物出版社,1978年。
[11] 刘丽仙:《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药物鉴定报告》,载于《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 第一卷:田野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04年。
[12] 刘亮:《附录一二 满城汉墓出土朴树子和花椒的鉴定》,载于《满城汉墓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80年。
[13]黄德民、赵国华、陈宗道、阚建全:《我国花椒的饮食文化探源》,《中国调味品》,2006年第1期。
[14] 姚智远、徐婵菲:《先秦两汉花椒的用途及文化意义》,《农业考古》,2008年第1期。
[15] 郑晓蕖、雷少、王结华、赵志军:《宁波鱼山遗址浮选结果及分析》,《农业考古》,2019年第6期。
[16]安静平、董文斌、郭荣臻、靳桂云:《山东济南唐冶遗址(2014)西周时期炭化植物遗存研究》,《农业考古》,2016年第6期。
[17] 内部资料。
[18]马晓娇、白九江、肖碧瑞:《涪陵古坟坝遗址出土植物遗存分析》,《重庆文物考古论集(一)》,待刊。
[19] 马晓娇、白九江、代玉彪:《重庆永川汉东城遗址2013年度浮选结果及分析》,《农业考古》,2020年第6期。
[20]姜铭、闫雪、周志清、赵志军:《金沙遗址祭祀区植物大遗存浮选结果及分析》,《成都考古发现》(2015),科学出版社,2017年。
[21]林蒲田:《花椒古今》,《农业考古》,2004年第1期。
[22]赵志军:《宋代远洋贸易商船“南海一号”出土植物遗存》,《农业考古》,2018年第3期。
文稿:马晓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