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王世贞在《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居来张公墓志铭》中所述,张佳胤自幼“颖敏秀俊”,能“日诵书千余言”,而且酷爱弹琴和旅游。张佳胤的父亲名叫张文锦,是一位颇有见识的士绅。他怕儿子沉溺旁技而耽误学业,就命他禁足、禁琴,待在草堂里闭门读书。可怜的少年张佳胤,只能在父亲离家之后,偷偷研习琴技。
一天,张佳胤正在家里弹琴长啸,却被突然回家的父亲抓个正着。张文锦夺过古琴便欲摔碎。嗜琴如命的张佳胤赶忙跪地请罪,并向父亲承诺“儿不成名,碎未晚也”。几个月后,十七岁的张佳胤小试牛刀,在乡试、府试中皆“冠于诸生”。重庆知府刘绘得其文“而大奇之,使与其子游”(刘绘之子名叫刘黄裳,字玄子,大器晚成,57岁中进士,63岁在万历朝鲜战争中大破日军,授兵部郎中)。这时,张文锦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并非池中之物,便解除了禁足、禁琴之令。
巴川草堂是张佳胤少年时期的读书之所,经笔者考证,这处草堂就在张氏祖宅旁边,位于铜梁城南街的小巷子里。草堂背后就是崌山和崃山,也就是如今所称的龙山和凤山。张佳胤死后,皇帝亲赐墓地,准其埋骨两山之间。数百载岁月更迭之后,西方传教士看中了巴川草堂这块宝地。1907年,原巴川草堂的故址上建起了一座藻饰精美的洋教堂。
铜梁区巴川街道建设路天主堂(唐彬 2007年摄)
寻仙初扣紫霞君,礼佛时翻贝叶文。
竹径泉分巴岳雨,松门窗漏石炉云。
禅因潦倒番相近,性入醍醐便不群。
从此裹粮无暇日,杖头随处染清氛。
张佳胤《自玄天宫入巴岳寺》
从巴川草堂解禁而出的张佳胤,常常腰缠干粮、手执竹杖,游山访友一走数日。他去得最多的,无疑就是日日开门相对的巴岳山。正是因为这份少年时结下的山缘,才有了张佳胤数次结庐巴岳山的佳话。
香炉峰顶天灯石 (郭洪 摄)
在巴岳山顶,南北峭崖千寻,中有巨石巍峨。巨石高约两丈、宽三丈,远观好似一只巨大的香炉顶天立地,又好似神兽狻猊昂首而坐。香炉峰也因此石而得名。张佳胤曾观此石而赋诗曰:
香炉标绝兽,型冶自何年?
紫气凌千仞,飞流注九天。
夕阳霞喷火,朝雨雾生烟。
大药无人识,红尘殊可怜。
张佳胤《咏香炉峰》
这个胸怀奇志的少年,常独自一人登上香炉峰顶,驻足巨石之巅,仰观天象,俯察地理。由山顶向西北望,是广袤的沃野平川,视野直抵横亘天际的秦巴山脉。涪江、嘉陵江、渠江,三江同哺,天府之国尽收眼底。孔子“登东山而小鲁”,张佳胤登巴岳山而小巴蜀。在他眼里,东北极远处,那莽莽山原之后云彩升腾之地就是曾经的帝都——长安!
青山雨过石光寒,指顾中原尽觉宽。
独把紫芝瞻北斗,五云飞处是长安。
张佳胤《登香炉峰》
年轻的张佳胤并不知道,这座小山会在几十年后名扬当世。他更不知道让巴岳山名扬当世的两个人,除了隐匿于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通微显化真人张三丰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苍山石洞成今古,青壁珠光乍看无。
半榻月中花自发,千峰枕上鹤相呼,
披衣更待松门色,清夜真看坐玉壶。
张佳胤《宿养道窝[三丰居也]和真人张三丰》
张公好为游仙诗,每至一处必有诗作。他的诗往往是随感而发、随步而吟、纵横跳脱、意气飞扬。细读他的诗,如同步入了一个巨大的时空。而这个时空就是400年前以巴岳山为中心,涵盖整个大明江山所有名山胜景的时空。在《居来先生集》2065首诗作中,寻幽访胜的诗占到千首以上,直接描写家乡重庆风物的达数百首,描写巴岳山的达60余首。而这,正是让巴岳山名传天下的重要底蕴。
《居来先生集》
翻开《居来先生集》,开篇第一卷第一首就是描写巴岳山昆仑洞的《昆仑洞赋》。在《昆仑洞赋》中,他这样描写巴岳山的地理形胜,“若其势,磅磄逆拆,峻若叆叇,罗计排其前,黎山殿其背,左包巴字之水,右撼宕渠之濊……”仅廖廖数字,就已将整个巴岳山甚至铜梁城置入一个立体的三维空间之中。
张佳胤从24岁赴京赶考开始离开家乡,经历36年宦海浮沉,于60岁那年致仕还乡。这其间,他返回家乡铜梁仅有四次。第一次是1556年,父亲文锦公去世,三十岁的张佳胤回乡持丧三年;第二次是1573年,四十七岁的张佳胤因迁调南京赴任前曾顺道短暂回乡探母;第三次是1576年,母亲沈氏去世,五十岁的张佳胤星夜驰归,持丧三年;第四次就是三疏请辞后,回乡安享晚年的一年多时光。
1577年至1578年两年中,因双亲均已辞世,张佳胤心无挂碍,多次探访巴岳山。在巴岳寺后园,有一株异种木莲,树冠高大,花色红艳。宋代大儒周敦颐在担任合州通判时,曾游历巴岳寺,写下一首咏赞巴岳木莲的千古佳作:
仙姿元是华巅栽,不向东林沼上开。
异蕊晓随梅雨放,清香时傍竹风来。
枝悬缟带垂金弹,瓣落苍苔坠玉杯。
若使耶溪少年见,定抛兰桨到岩隈。
周敦颐《观巴岳木莲》
巴岳山巅木莲盛开(郭洪 摄)
在张佳胤的眼中,这株木莲早已超越了大自然赋予的色与香,而是承载着一代大儒的文脉清气。寺中僧人告诉张佳胤,这株木莲并非每年都开花,但在他考中举人和进士的两年,却连续开放了两次。从此,就有了“巴岳寺木莲花开,铜梁必有学子高中”的传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僧人的话让张佳胤对这株红花木莲逾加喜爱。他在《咏木莲花》一诗中写道:
异种何方得?新看自给孤。
绿条明翡翠,高树杂珊瑚。
袅袅寒香远,娟娟碧涧出。
云山堪有托,桃杏满玄都。
“云山堪有托,桃杏满玄都。”这句诗译作今天的话就是:是否因为这一方白云青山对木莲的嘱托,让木莲花开提前传递出铜梁学子高中的喜讯。就这样,一株木莲花在铜梁人不尽的期待中绽放,又在不尽的绽放中见证一方文脉的繁荣与悠远。直到1905年,垂垂老矣的大清帝国,一纸诏书废除了延续一千三百多年的科举制度。同一时间,巴岳山那棵可以预测科举成绩的木莲花,也在涮玉溪畔悄然枯朽。
巴岳寺后园之侧有一条淙淙的山溪,松叶间洒落的阳光让溪水粲然生辉。这条山溪名叫潄玉溪,沿溪而上,是一面嶙峋的石壁。石壁根脚处,一股清澈甘洌的泉水沽沽湧流,这就是山溪的源头,玉版泉。见泉如白玉,听涌流如奏。兴致高昂的张佳胤又写诗赞道:
悬石闻洙泗,浮金出汉宫。
巴山白玉版,清韵古今同。
戛击横秋水,铿镪引谷风。
伯夔鲁舞兽,好奏未央中。
张佳胤《咏玉版泉》
巴岳寺玉版泉(唐彬 摄)
有异花赏心悦目,有鸣泉宁神养气。如此佳境还往哪里去寻?这个念头只在张佳胤的脑子里一闪就变成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在这里建一座山房。
1577年,张佳胤在巴岳禅林左后方建成岳麓道院。为了能够近距离欣赏木莲,他特地在树旁建起一座“芙蓉阁”,将起居室设在阁上,以便能够推窗见花。在《余于巴岳山木莲树左修岳麓道院,落成是夜,宿芙蓉阁偶赋》一诗中,他把岳麓道院所在的巴岳山与京城的修养胜地香山相提并论。
浮生最爱物情闲,选胜为楼漫自攀。
牛斗平临孤枕上,芙蓉高并紫霄间。
泉分石径心常在,月转松窗夜不关。
凿得龙门成履道,逢人倘许似香山。
铜梁八景之木莲呈瑞(铜梁县志 道光版)
五十多年后,明万历年间的铜梁籍工部尚书、太子太保李养德来到张佳胤的岳麓道院感怀前贤。这位也曾走上一品大员高位的李尚书,却没有同乡前辈张佳胤那样幸运。他先是因为父母去世不回乡守孝,被右副都御史杨所修以“夺情,非制”弹骇;后又因“交结近侍”魏忠贤,被“论徒三年,输赎为民”。
他不明白,为什么张佳胤能够做到内蕴诗文而又外建功业,忠孝双全而又荣华始终。听着悠扬的玉版泉鸣,李养德情绪低落,心怀矛盾。黯然作诗长叹:
泉分自云窦,其乳可长生。
金沙激玉版,莫作坚白鸣。
在他看来,个人内心的修养和世人眼中的荣耀,如同公孙龙哲学中的“坚”与“白”不可统一,而张佳胤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例外。
据巴岳茶场曾宪斌书记考证,岳麓道院的准确地址就在巴岳寺旁、漱玉溪畔,如今的新建的方丈禅院处。木莲枯朽,道院坍塌,张佳胤这处洋溢着梦想花开般诗情画意的山房终成绝唱。所幸的是,在几次返乡的岁月里,张佳胤遍访铜梁山川形胜,为家乡写下大量诗篇,让我们能够透过永恒的文字,窥见400多年前的风物名胜。巴岳山的巴岳寺、玄天观、九龙寺、圣泉寺、兴龙寺、永兴寺,罗睺山的罗睺寺、计都山的计都寺、六赢山的三圣寺等处处都留下了张佳胤驻足吟咏的背影。翻阅《居来先生集》可以发现,张佳胤每至一处必有诗作。或许他并不知道这些随心而动的文字,将会镶上铜梁的夜空,化成一颗颗闪耀的星辰。
中途忽动看山情,迤逦由旬步履轻。
径曲羊肠盘汉出,泉穿虎穴隔林鸣。
芙蓉塔界诸峰外,翡翠楼将一气横。
五十余年天姥梦,杖藜今始慰平生。
张佳胤《登永兴山寺》
张佳胤一生谨慎,不曾加入任何一个党派或是阵营。先后把持内阁的高拱、张居正都曾向他抛出橄榄枝,但他总能保持距离、洁身自好。在高拱被张居正搬倒,神宗皇帝清算张居正的事件中,张佳胤也未受牵连。但在他入掌兵部之后,却再也无法避免与各个利益集团的冲突。1586年底,张佳胤得罪文书房阉人,御使许守恩和徐元前后罗织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无稽之事相弹劾。这让敏锐的张佳胤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本就对明代后期混乱政局大感失望的他,借此遭遇弹劾之机急流勇退,三疏请辞。他在写给侄儿的书信中,将官位视为“鸡肋”,只想回乡“耕桑”别无所求。
纸笔儿粗好,冠簪我易抽。浩歌安白首,起色到沧州。宦簿成鸡肋,生无类虎头。耕桑差负郭,卒岁复何求。
在请辞还未获得批准的时候,张佳胤就开始在巴岳山购置养老房,提前经营起自己的退休生活。他在《余请告归,结赤松庵更买九龙山房而适起家南乡,再乞不报将束装而南,僧方庆请庵名,命之曰招隐庵,取左太冲陆士衡诗语县微尚告山灵也》一诗中急切地表达出回乡归隐巴岳山这一区区“微尚”。
欣解中丞节,长揖归田庐。邴禄窃已过,山资聊自如。既结赤松社,复卜九龙居。理策日无睱,税驾从卷舒。逝将老云壑,苍皇来鹤书。乞骨不得意,含情在绝裾。一往成小草,安能学轩驹。偶咏陆左倡,招隐良起予。移文示可及,庵名见区区。
1587年春,张佳胤获恩准沿官驿驰归。终于从明神宗时代暗潮汹涌的党争漩涡中跳脱出来,回到家乡铜梁,张佳胤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在。他回到铜梁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访巴岳山。当这位年过六旬的游子,眼收一脉青山的灵秀,再次踏上那阔别十年的山道,不由喟然长叹:
此心不敢负青山,十载相逢一再攀。
乘兴尚能盘鸟道,贪奇何处识龙颜。
歌从天上清樽在,履入峰头紫气环。
名岳灵尊如问答,岩边流水正潺潺。
张佳胤《游巴岳山题玄天宫》
巴岳山玄天宫 (陈圣祥 摄于1963年)
据刘黄裳《明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赠少保居来张公行状》所载,张佳胤除了在巴岳山购置赤松庵、九龙山房、招隐庵之外,还在玄天宫下买了几十亩地,开辟山林建成庄园与养空道人同住,庄园自称为靖庐。据笔者和巴岳茶场的曾宪斌书记现场勘查考证,靖庐的位置应该就在玄天宫往下几十米处的山坳里,今天巴岳茶场办公楼公路对面的梨园处。四百年白驹过隙,曾经的赤松庵、九龙山房、招隐庵、靖庐都在岁月荏苒中荒芜倒塌,残垣断壁淹没在杂树荒草之下,不复再见。
多年奔走于要塞边关的张佳胤本就诸病缠身,而巴岳山巅月冷风高,加之几处山房的生活条件简陋,这让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儿子张叔佩为让父亲安享晚年,在巴岳山下置地兴建了一处山庄,并在庄园中挖了一座“坡塘二顷”的大水池,敬请父亲下山居住。张佳胤对这处山庄十分满意,亲自向邻居熊谏先乞来翠竹植于屋后,向刘仲修讨来牡丹栽在庭前,并在池塘里种上荷花。从此,张佳胤常与友人泛舟池中,诗酒逍遥。以醉翁之意,乐在山水之间。
坡塘二顷抱孤城,与客新秋鼓枻行。
三疏鉴湖明主德,晚年丘壑野夫情。
徘徊天上双星合,潦倒人间四美并。
却笑令公三有乞,何如杯酒答浮生。
张佳胤《七夕与客泛舟园池》
张佳胤从巴川草堂拿回了少年时被父亲禁弹的古琴,邀约起曾经的琴友,赏花对月,好不风流。
芙蓉照秋水,兰桨荡湖滨,
客有抱琴者,宁非载酒伦。
双清下猿鹤,再鼓发阳春,
不奏广陵散,空称淮海人。
张佳胤《芙蓉池舟中听广陵吕山人弹琴》
静听山鸟,闲对风烟。正是在巴岳山温柔的怀抱里,在岳麓道院,在靖庐,在山庄,张佳胤如痴如醉地享受着他人生中最为恬淡惬意的时光,践行着那句“此心不敢负青山”的诺言。
“坡塘二顷抱孤城,与客新秋鼓枻行。”这句诗中透露出山庄的泱泱气度。二顷是多大的一个池塘呢?《明史·食货志》载:“五尺为步,步二百四十为亩,亩百为顷。”《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认为,明尺普遍约为32厘米。那么这样计算的话,明代的一亩约为614.4平方米,二顷为200亩,约合如今的180多亩,122880平方米。
哪里有180亩这样大的一个池塘呢?遍访巴岳山,只有位于巴岳寺南麓的巴岳水库体量相若。但遗憾的是,巴岳水库是解放初期所修。一位居住在水库边上核桃湾大院的87岁李姓老者向笔者证实,修建水库以前这里只是一片农田。
但如今,在香炉峰下,除了巴岳水库之外,根本没有面积在百亩以上的水塘。四百年的时间里,在这方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昔日的“沧海”是否已经化作了“桑田”呢?
1973年,在巴岳山北麓翠英村21社的王家院子旁边出土了一座高规格明代墓葬。这处墓葬就是张佳胤儿子张叔佩(字蔡蒙)的夫妻合葬墓。墓中出土了商代青铜方鼎、战国三足圆鼎、宋代狻猊熏炉等珍贵文物。如今,这些曾由张佳胤收藏过的稀世珍品都静静地陈列在铜梁博物馆中。
铜梁博物馆藏品商代青铜方鼎、战国三足圆鼎、宋代狻猊熏炉(赵兴明 摄)
张叔佩夫妻合葬墓葬旁边,有一座王家院子气宇不凡。院子坐北朝南,占地1200平方米,与巴岳山香炉峰遥遥相望。经过原铜梁县博物馆馆长叶作富的考证,这座大院的前主人正好姓张,家道中落后,院落卖给了王家,这才改名为王家大院。结合房梁上题写的建造时间和张叔佩夫妻合葬墓出土的墓志,叶馆长认为,王家大院正是张叔佩的居所。
南城街道翠英村王家院子(原土桥镇垣坝村)(叶作富 摄于1987年)
如果只是张叔佩的居所,也就是一座普通的明代民居。但是,如果张佳胤在这里住过呢?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兴奋不已。我赶忙找出《居来先生集》查找、印证。天鉴可怜,众里寻它千百度,原来它一直就在眼皮子底下。
按《居来先生集》所载,张佳胤最后的山庄,正是儿子张叔佩所建。这里既然发现了张叔佩的墓葬,那么这座王家大院,极有可能就是四百多年前张佳胤的山庄。而山庄面前那一湾平整的大田或许正是张佳胤诗中所写的二顷池塘。
南城街道翠英村王家院子(赵兴明 摄于2014年)
笔者于2014年春天,步叶老先生的足迹拜访了这座巴岳山北麓的老宅。与1987年叶老先生所拍的照片相比,大院明显更加破败,昔日威严耸立的三道朝门均已垮塌,庭前的水田也改为了菜地,只有千竿翠竹静静守护着这座张佳胤最后的山房。站在院坝前,听着山鸟啼唱,我抬眼一望,巴岳山浮空而立,香炉峰、天灯石遥遥相对。这让我忽然想起张佳胤在去世那年所写的《立春前一日山庄观渔》这首诗,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献岁风烟似欲春,出郊草木与年新。
香炉天上遥临坐,山鸟林间巧避人。
三四轻舠张数罟,一双玄獭趁游鳞。
平矶不减严陵石,从此寻芳理钓纶。
这是张佳胤留下的2000多首诗作中我最喜爱的一首:立春日的前一天,我在山庄观看池塘打渔。新年的东风托举炊烟四起,郊外草木复苏日渐葱茏。庭前巴岳山香炉峰遥遥相对,林间鸣鸟惊飞躲避行人。我家池塘里,三四条小船正在围网捕鱼。渔人豢养的一对水獭欢快地穿梭在水波里,把鱼群赶向网中。在我看来,池畔平整的岩石也不亚于东汉隐者严子陵的钓矶。此后,我将要放下纷繁的尘事,在这座美丽的山庄赏花、垂钓,乐享余生。
有船、有房、有池塘,400多年前就开始用车盘竿钓鱼,手风不顺就安排三四条小船结队张网捕鱼,鱼儿不入网,就请水獭帮忙趋赶!张佳胤就在这样的惬意日子里,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光。
南城街道翠英村王家院子 (雷开涛 摄于2020年)
今年初,据铜梁区文旅部门传来的消息称,张佳胤最后这间安放乡愁的山房正由地方党委政府斥资修复。目前,正在谋定方案的过程中。如能再现张公《山庄观渔》诗中美景,定让巴渝大地再添文渊胜景。幸甚至哉,作文以盼之!
续完
相关链接
[1]《居来先生集》之《遗照月和尚大士像引》。
[2]《剪桐载笔》之《张襄宪公远虑传》。
[3]《居来先生集》卷十 《黄昭素自果州过予巴川草堂见访三作用其韵答之》。
[4]罗计:原指古天文九曜中的罗睺星和计都星,此处指铜梁城北的罗睺山和城西的计都山。
[5]狻猊,又作金猊,龙生九子之一,喜烟好坐。常铸于香炉顶上,随之吞烟吐雾。
[6]李养德《秋英墅集》。坚白鸣:出自战国时期哲学家公孙龙的《坚白论》,意思是摸到的和看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事物。
[7]古时作官的人须束发整冠,用簪连冠于发。冠,象征着权位,而取冠的第一步就是抽取簪子,故又以“抽簪”借指辞官引退。
作者:赵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