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紫禁城太和殿
一、“天女散花”肆虐人类
中国民间认为人脸上的麻子是天女散发的；而在中亚，则有麻子是骆驼把唾沫吐在人脸上形成的说法。中医把人们通称的天花叫做“痘疮”、“痘疹”。天花是人类历史上发病率、致死率都最高的传染病。天花病（small pox）是由天花病毒感染人而引起的烈性传染病，没有患过天花（或后来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的人，均能被感染。得过天花未死称为出痘（所谓出痘，其实就是指天花患者身上长有可怕的脓状疱疹，所以人们往往用“出痘”一词代指患天花病），患者痊愈后可获终生免疫。即使出痘后保全了性命，但病残或毁容难免，在脸上会留有“坑坑洼洼”的点点疤痕（犹如月球表面一样），天花由此得名。天花肆虐范围广、传染性强、死亡率高，让人们闻之色变，听之胆寒，是整个人类挥之不去的魔咒。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人们只要感染上天花，就相当于宣布了不治。直到天花被消灭为止，它至少夺去了全球五亿多人的生命。
天花是世界上最古老而又猖獗的疾病，推测它出现的时间可能在人类从采集游牧生活转化为以农业为主的定居生活的公元前一万年左右。根据考古发现，最早有纪录的天花发作是在古埃及，公元前1145年去世的埃及第二十王朝的第四任法老（国王）拉美西斯五世的木乃伊上就布满痘疤点，这无疑就是天花皮疹的迹象，由此判断他是死于天花。有文字可考的天花瘟疫最早出现在公元前两千多年的印度；东汉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伏波将军马援平定交趾（今越南北部）叛乱后，天花由战俘传入我国。随着人类之间交往的扩大，天花逐渐流传到东亚、欧洲以及北非，再传播到全球其它地区。
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木乃伊
二、天花与大清子民纠缠不休
中国的明朝末年，中原地区流传着“北虏（指北方少数民族）不出痘”的说法；由于天花在山海关外几乎没有发生过，所以中原的人还以为满族人天生就自带有天花免疫体质，语气中满满都是羡慕。
公元十七至十八世纪的亚洲，每年约有80万人死于天花，当时正值中国历史上的明末清初之际。天花与大清子民纠缠不休，它还“光顾”了若干大清皇室爱新觉罗氏的成员们，比如清朝一共十二位皇帝，遭受天花“垂青”的就有顺治皇帝福临、康熙皇帝玄烨、咸丰皇帝奕詝、同治皇帝载淳四位。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建立后金与清朝的满族，崛起于山海关外白山黑水之间的苦寒地区。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称帝后，迟迟不大举入关进入中原；摄政王多尔衮率领八旗铁骑也是在逐步统一中国之后，才入主中原的；这其中就有水土不服、主要是惧怕天花病毒的因素在内。清太宗皇太极长子肃亲王豪格准备率大军入关时就比较担心：“我未经出痘，此番出征，令我同往，岂非特欲置我于死地乎？”在清朝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遭受到的最大阻碍并非来自明朝廷，而是来自天花。清八旗的铁骑骁勇无比，但在天花面前却不堪一击。
在地广人稀且冰天雪地的东北，天花病毒很难存活与传播，满族人也就幸运的免于天花之苦。当他们离开常年生活的天寒地冻的关外而进入关内时，生活环境、气候温湿都发生了变化，其高度抗寒之肌体一时难以适应湿热气候，对于这种流行于关内的传染病不具备丝毫的免疫力，所以迁居于天花多发地北京的清八旗乃至皇室大都受到天花的袭扰。入关后的清朝初年，天花病毒开始大规模在满族人之间传播，汉族人感染后的死亡率通常有百分之三四十，而满族人感染后的死亡率却多达百分之八九十，这是非常可怕的比率。随着满族人入关日久，他们逐渐适应，对天花的抵抗力也慢慢上升了，比如康熙皇帝玄烨与咸丰皇帝奕詝，虽然也得过天花，但最终还是痊愈了。
天花病毒的显微照片
三、遭受天花侵害的名人政要及其后遗症
在过去的岁月里，作为天花病毒的唯一宿主——人类，无法躲避天花的袭击。天花不分国籍、不分种族、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贵贱，甚至连至高无上的国家首脑、政要、将军……也难逃其降临的厄运，这绝对是公平之至。
据不完全统计，天花致国家政要死亡的有：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英国女王玛丽二世，法国国王约瑟夫一世、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被继承的一颗名贵钻石感染），西班牙国王路易斯一世，俄国沙皇彼得二世，德国国王约瑟一世、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奥地利约瑟夫一世；中国清朝顺治皇帝福临、同治皇帝载淳、贝勒莽古尔泰（努尔哈赤第五子）、台吉阿济格（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名将）的两个妻妾、豫亲王多铎（努尔哈赤第十五子，战争屠夫，“扬州十日”大惨案制造者）、猛将岳托（努尔哈赤次子礼亲王代善长子，追封克勤郡王）、辅国公玛瞻（代善第六子、豪格堂兄，在山东抢掠时染天花）、哲亲王永琮（乾隆第七子）。
据不完全统计，天花致国家政要病残（眼瞎、耳聋）或毁容（痘印、脱发）的有：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被征战缴获的一颗名贵钻石感染），美利坚合众国首位总统华盛顿（美国国父，成年时患天花，丧失了生育能力），中国明朝太祖朱元璋（少年患天花，成年后性格变得残暴），清朝康熙皇帝玄烨（两岁时患天花）、胤礽（康熙第七子、皇太子）、咸丰皇帝奕詝等。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原本肤白貌美、红发迷人，29岁患天花痊愈后，变成了一脸的大麻子，所剩无几的头发，连眉毛都没有了；因为羞于见人，只得每日厚施粉黛、佩戴假发，聊以度日。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
明太祖朱元璋小时候全家都让鼠疫给害死了，而他自己得了天花没死，劫后余生，落了一脸的麻子（据传朱元璋脸上有36颗麻子）在人们厌恶的眼光中长大，有很强的自卑感和报复心理，这样的心理阴影跟随他直到终身。即使从任人欺凌的穷光蛋干到君临天下的皇帝，也不足以弥补他儿时的心理创伤。残暴的朱元璋几乎将功臣宿将全杀光了，结果四儿子燕王朱棣（后为明成祖永乐皇帝）起兵造反的时候，继位的孙子朱允炆（即明惠宗建文皇帝）手下连个能领军打仗的将军都没有，这不能不说是拜天花所赐。
美国总统华盛顿患过天花，比较了解天花的特性。他率领部队进攻英军驻守的波士顿时，为了抵御英军在城里布下天花这样的生物武器，下令全军没有得过天花的人全部接种人痘，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大型免疫接种，在某种意义上改变了战争的进程。虽然华盛顿的军队在训练和装备上都落后于对手，但始终保持着战斗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美国取得独立战争的胜利后，华盛顿对名利却表现得异乎寻常地淡漠，只想当一名农业技术员，这也离不开天花对他的影响，这与他患过天花而大难不死，加上麻子不严重，对人生看得比较淡有关。
国家博物馆藏明太祖朱元璋异像
四、因祸得福成就帝位
清世祖福临（也就是通常称呼的“顺治皇帝”），清太宗皇太极第九子。福临6岁登基，年号“顺治”，是清朝第三位皇帝，定都北京的首位皇帝。顺治七年，因摄政王多尔衮猝死而提前亲政。
顺治皇帝心爱的皇四子与董鄂妃相继亡故后，使得他心灰意冷、身心疲惫。顺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初二，顺治皇帝安排他最宠任的內务太监吴良辅出家为僧，这天他亲临悯忠寺（今北京广安门内法源寺）参加吴良辅的出家仪式。归来的当晚，顺治皇帝就染上天花，高烧不退，病情迅速恶化。顺治皇帝预感病体沉重，势将不起。因生前没有册立太子，在驾崩之前，必须尽快确定皇储来继承皇位。但究竟选谁，他斟酌犹豫、实难定夺。
顺治皇帝
顺治皇帝一共有八个儿子，从长到幼依次为皇长子牛钮（早夭）、皇二子福全（裕亲王）、皇三子玄烨、皇四子荣亲王（早夭，无名）、皇五子常宁、皇六子奇绶、皇七子隆禧、皇八子永干。顺治皇帝最心爱的儿子本来是宠妃董鄂氏于顺治十四年生下的皇四子，视为“朕之第一子也”，原拟定为皇位继承者，可惜出生后不足百日就夭折了，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起；顺治皇帝亲自为爱子题写墓志铭、追封为荣亲王、丧葬逾制。顺治皇帝还一度有过由他的一个堂兄来继承皇位的动念。如果按长幼次序，也应该由皇二子福全继位……这一切，似乎都轮不到皇三子玄烨。清朝选择接班人，一般都“立贤”，主要看皇子的才华和德行是否能够承担社稷江山的重担。但是对于一个8岁（皇三子玄烨）、一个9岁（皇二子福全）的两个皇子来说，要看出谁更贤德，好像不太容易。
福临的生母孝庄皇太后，皇太极妃。她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贤后，一生培养、辅佐顺治、康熙两代皇帝，是清初杰出的女政治家。她坚决主张由出过天花的玄烨来继承大统，反对皇二子的理由，还因为福全的一只眼是瞎的。《永宪录》卷三：“裕亲王向以损一目不得立。”一国之君起码要仪表堂堂，岂能让一个独眼龙坐上龙椅。
汤若望，天主教耶稣会的德国传教士，是继利玛窦之后又一位在中西交流史上留下重要功绩的人物，大清赐名“通玄教师”，诰封光禄大夫，秩为正一品。汤若望渊博的学识与高尚的品德，深得孝庄皇太后和顺治皇帝信赖及倚重，他曾治好孝庄皇太后的病，所以被太后尊为义父，顺治皇帝则称呼汤若望为“玛法”（“尊敬的老爷爷”之意）。汤若望在顺治皇帝的心目中威信最高，顺治皇帝对他的尊敬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汤若望
顺治皇帝临终议立嗣皇举棋难定争执不下之际，就这个事关国家前途的重大问题决定征询德国传教士汤若望的意见。针对顺治皇帝提出由其堂兄继承皇位的想法，汤若望认为子承父位、父子相承，这是中国与西方国家的通常做法，还是应该立皇子登极为是。具备广博知识的汤若望深知天花病毒的凶险，建议一定要找一位得过天花的皇子来继承帝位。汤若望认为三皇子得过天花，有终身免疫力，从社稷的稳定性来说是最佳人选；而且玄烨又聪明过人，勤于学习，最为合适。
顺治皇帝因患天花快驾崩了，他在与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对天花病毒的恐惧甚至达到神经质的程度。试想：作为一国之主，如果没有长大成人便幼年夭折，天下将何以堪？汤若望的意见与庄太后的意见一致，形成合力，最终影响、左右了顺治皇帝的择决——为了避免皇位频繁更替造成的动荡，选定三皇子玄烨！这样的立储决定，与当时中原一带民间流传的“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视为儿童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关口）观念是相通的。在口述遗诏、钦定玄烨为皇太子的正月初七日半夜，顺治皇帝于崩于养心殿，时年二十四岁。初九日玄烨即位于太和殿，时年仅6岁（虚岁8岁），颁诏大赦，翌年（1662年）改元为康熙。
遗诏传位时年八岁的三皇子，玄烨因祸得福，被扶上皇位，是为康熙皇帝。历史就这样有讽刺意味，一位皇帝不幸因天花而去世，另一位皇帝却因为天花而幸运继承帝位。这是恨？还是爱？
还要提及：道光皇帝旻宁的储君候选人，当时有两位，20岁的皇四子奕詝与18岁的皇六子奕訢。奕詝体弱多病，身体又有缺陷，他小时候得过天花，留下了一脸麻子，狩猎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又成了瘸子，后来成为有清一朝容貌最丑的皇帝（即咸丰皇帝）。皇六子奕訢仅比皇四子小两岁不到，但长相不凡，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后来被道光皇帝遗诏封为“恭忠亲王”，是清末政治家、洋务运动主要领导者。为什么道光皇帝最终选择了奕詝而放弃了奕訢呢？笔者以为，除了皇四子在师傅杜受田的授意下用其它办法获得道光皇帝的认可外，与他出过痘也不无关系吧。
清朝金銮殿龙椅
未完待续......
作者：林必忠
重庆市文化遗产研
重庆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