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阳州志》记载酉阳的地理环境为“环酉皆山，绕以溪流”。距离酉阳县城约77公里的车田乡，地处武陵山脉腹地，山地连绵，奇峰挺拔，道路崎岖，长久以来与外界交通不便。然而在车田乡的东北部，有一处叫作“十万屋基”的古遗址。之所以被称作“十万屋基”，是因为这里保留着大量的房屋基址，在这个四面环山的凹地里密集分布着大量房基。也有人认为是“石湾屋基”，因为这些房基都是用石头修建的。还有人认为是“十望屋基”，据说是因为当年的土司在这里反复考察了十次，才最终决定在此落户，修建房屋。

▲遗址区地貌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1987年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酉阳县文物工作者调查了“十万屋基”遗址，认为是何氏土司族人最早在此定居，因此将其命名为“何土司城遗址”。1988年，该遗址被公布为酉阳县文物保护单位。伴随着针对车田乡精准扶贫工作的开展，2017年，在重庆市文物局的指导下，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酉阳县文物管理所针对该遗址开展了考古调查勘探工作，在此基础上制定了相应的保护规划和展示利用方案，并于2019年开展了考古发掘工作。

通过考古，研究人员在大量房基之间发现了一处残破的小房屋，这个用石头修建的房屋由三个小隔间组成，面积很小，有一个只能弯腰进入石门连通内外的通道，这个房子被称作“土牢”，就是土司关押犯人的地方。除此之外，还发现有城墙、城门、土牢、道路、台阶、蓄水池等遗迹。在对这些遗迹有了基本了解的情况下，研究人员有针对性地开展了考古勘探和发掘工作，出土了青花瓷器、铁箭镞、瓦片等遗物，遗物的类型涉及日常生活、房屋建筑、武器等方面，也据此推断出“十万屋基”遗址废弃的年代是明代。为更精确判定时代，研究人员将考古发掘出土的动物牙齿和骨骼进行了碳-14测年，确认了“十万屋基”废弃的年代是明代晚期。

▲南寨墙（由南至北）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那么，“十万屋基”遗址是如何形成，又是如何废弃的呢？这与整个酉阳地区的历史是密切相关的。在南宋时，由于当时酉阳及周边区域有叛乱，朝廷派遣军队进行平乱，军队主要由几个传统的大姓家族组成，其中就有冉守忠领导的冉氏与何贞、何庆领导的何氏两大家族。在平定叛乱的战争结束后，朝廷命令冉守忠、何贞、何庆就地驻扎，各自掌管一方土地，以防再次发生叛乱。就此，开启了酉阳地区土司管理的历史，冉氏和何氏成为世袭的土司。然而，为了争夺土地、矿产、人口等资源，冉氏和何氏进行了连年战争。何氏土司的势力范围被冉氏土司逐步蚕食，直至何氏土司被完全击败。此后，残存的何氏族人被迫逃亡，一部分逃亡至车田地区，并在“十万屋基”安营扎寨，成为“十万屋基”最早的主人。

▲集市区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元末明初，朝代鼎革之际，整个西南地区处于“赶苗拓业”、地方土司争夺地盘的状况。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位于渝、鄂、湘交界处武陵山区的白氏族人及其他大姓家族也未能幸免，被迫迁移。于是，这些大姓家族便联合起来，进入渝东南地区的酉水流域开疆拓土，并于明代初年进驻酉阳的后溪、酉酬地区，成为当地的土司，从此开始了白氏土司对酉阳东部地区长达两百年的统治。同时，白氏土司的势力逐渐向周边扩张至车田地区，将包括“十万屋基”在内的车田地区纳入管辖范围，并在“十万屋基”大兴土木，修建城寨，与当地的何、邢、田、马等大姓家族共同居住于此，并划分有各自的区域。由于白氏土司是领导者，所以白氏居住在“十万屋基”的最高处，这里被称为“皇堂屋基”，考古发现这里的房屋基址规模大、规格高，出土的遗物也丰富。何、邢、田、马等其他家族分别居住在其他地势较低、范围较小的地方。

此后一二百年间，在白氏土司的领导下，“十万屋基”五大家族总体上相互支持，安然无事。直到明代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湖北来凤地区的大旺土司利用白氏土司家族内部发生矛盾之际，偷袭“十万屋基”，打败白氏土司，并焚毁了“十万屋基”。考古发现残破的城墙、城门、箭镞以及被火烧过的痕迹，都是这场战争的见证。战争结束后，只有少数白氏族人幸免于难，此后便散落在车田的其他地区继续生活。从此，“十万屋基”便沉寂在历史的记忆里，残存的历史遗迹也淹没在荒草之间。

▲滴水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青花瓷碗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铜烟杆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铁箭镞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时光漫漫，传承不断。随着文物考古工作者拨开历史迷雾，将往事中的“十万屋基”重新展现在当今车田乡民的眼前。这是他们祖先的印记，也是他们子孙的追忆，更是他们身边的文化遗产，“十万屋基”也将在他们的注视下开启新的征程。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杨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