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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服装加工业史话
发布人:  2023-04-14

老祖宗已是体面人

 

巴渝先民何时进化到穿衣,不可确考。1936年7月,美国传教士雷布在重庆中学工地发掘了三座汉墓,随葬品中有陶制男俑、女俑、狗、猪等物件,男俑、女俑身上都穿有服装。1938年,美国传教士葛维汉继续在重庆中学发掘,他找到了浅橙黄色黏土制作的陶男俑和陶女俑。①这就说明,至少在公元纪年初期,巴渝老祖宗已过得比较体面和文明,不像有的族群还光着身子满地跑,足可骄人。

抗战时期,郭沫若在重庆江北相国寺发掘汉墓群,从中取出不少东汉时期的墓砖。从这些汉砖图案上,我们可以看到墓主已是足饰珠玑,腰间佩玉,衣裘冠。其精美的饰物和考究的衣物,说明巴渝服装与服饰体系的进一步发展。

古代重庆已有水路与长江中下游相连,从属于中原文化圈,服装一直受中原影响。传统服装有两种基本形制,即上衣下裳制和衣裳连属制。上衣下裳制,指上身穿衣,下身穿裤。史书记载:“凡服上曰衣。衣,依也,人所依以避寒暑也。下曰裳。裳,障也,所以自障蔽也。”②衣裳连属制,指上下装连在一起的服装,就是长袍。其实是将上衣和下裳在腰处缝合为一体,领、袖、裾用其它面料或刺绣缘边。后世的旗袍和连衣裙,来源于衣裳连属制。 

制作服装离不开纺织品。在东晋常璩撰写的《华阳国志·巴志》中,已有巴渝产布的相关记载。到唐代初期,重庆所辖13州均有产布,因质量上乘,被朝廷指定为贡品,年年进贡。勤劳的巴渝妇女,凭借几块简单的木片、竹片,编织经纬,巧夺天工。

但重庆历来不是产棉区,纺织原料主要是麻,其次是葛,再次是竹及其他植物。统计品种多达11种,最多的是苎麻布,另有葛布、纶布、筒布等,酉阳、秀山、黔江、彭水一带产斑布、竹布、僚布。唐代中后期蚕桑兴盛,新增丝绸产品,惟数量少,消费者限于达官贵人。

宋末元初,黄道婆发明纺织工具,长江中下游机杼之声不绝于耳。重庆却因缺乏棉花,生产力处于低下水平,服装制作相当落后。

 

 

水运带动纺织潮

 

清代,因水运兴盛,初步形成以重庆为中心,以万州、合川为两翼的商业城市体系,经济快速发展,纺织业突飞猛进。光绪《永川县志》载:“邑多种苎麻,绩织成布,细者为衣服,粗者作帷帐,间有出售远客者。”同治《荣昌县志》载:“比户皆绩,机杼之声盈耳。富商大贾,购贩京华,遍隶各省。”把夏布生意做到了北京。光绪《秀山县志》载:“纺棉织布皆妇工,今远近通称平块布,其实官庄、牙阻妇女最工织布。”

长期困扰的棉源,不知不觉迎刃而解。乾隆《巴县志》载,当时朝天门码头每天卸下棉花四五万包不等,每包200市斤,一天就有8万到10万斤。20世纪初,在本埠商业门类中,棉货业比重最大,外地商人在东水门设立八省会馆,以及最大的买帮公所、行帮公所,申报的主营项目都是棉花。

棉花到手,如虎添翼。民国《涪陵县续修涪州志》载:“乡村妇女多纺棉花,机房零收,织布曰大布。”光绪《铜梁县志》载:“布有连机、红边、袍布等名,行销各处。”乾隆《垫江志》载:“邑多纺棉,自给而外,率多贩卖,以故垫邑土布远达四方。”巴渝老乡不仅卖布,还知道以染料盈利。光绪《秀山县志》载:“沤蓝为靛,农隙所讲事也。《通考》云:种蓝一亩,敌谷一顷。能染青者,其利又倍。”

1900年,四川蚕桑公社筹备会议在渝召开,公推合川举人张森楷为社长。1901年,重庆棉花行帮公所成立。1904年,本埠第一家机器织布厂“幼稚”染织厂面世。1908年,全川第一家蒸汽缫丝厂“蜀眉”丝厂在渝创办。那时的重庆,真是“村村织机响,家家纺织忙”。纺织业飞速发展,呼唤着制衣业的问世。

然而,那时重庆的缝纫还处在手工生产阶段,城内虽然有几家成衣铺,但价格高昂,一般老百姓不敢问津。人们要做新衣服,只能去街巷里的小摊,摊主多半是一位手巧的妇女。陈旧的条桌摆放着卷尺和箩筐,筐内各色零头布叠得整整齐齐,上头压把剪刀。摊主坐着小板凳,双腿搭一块旧布,认认真真地穿针引线,缝补旧衣服。她们以缝补为主,制衣为辅,贫穷的社会,不可能时常有人来做衣服。顾客须自带布料,由摊主量尺寸,然后下定金后方可制衣。

手工制作的衣服成本高,大多数贫民一生中只有两次穿新衣,一次是结婚时,一次是办丧事时。许多贫民家的孩子,都是捡哥哥姐姐的旧穿,直到破烂不堪。

1901年,重庆綦江人刘子如与美国“胜家”缝纫机公司签约,做代理总经销。他从上海首批运回100部缝纫机,在重庆推销“胜家”缝纫机,第一个门市部开设在临江门。刘子如亲自到大街上缝制衣服,将使用技能演示给过往的市民看。他组织人手在到城内要道张贴广告,并开办缝纫专业培训学校。在他的推动下,使用缝纫机制作服装的小店铺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带动制衣成本下降,服装业萌芽。

 

 

撑起后方半边天

 

抗战爆发,重庆成为战时首都,沿海沿江的主要企业迁渝,军政部所属的几家被服厂在重庆建厂复工,大量制作军装,使服装进入批量化、标准化生产新阶段。据不完全统计,在渝军用被服厂年产军服逾百万套,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战争。

从江浙迁渝的裁缝师傅,有技术,有缝纫机,在城内的民权路、民族路、大梁子、小什字一带,开办了多家服装店。这些大多只有一开间门面的服装店,老板精明能干,不断从外国画报上获取新样式,推出新时装,以迎合市民追求新奇、时髦的需求。上海人卢振亚、叶福祥、宁波人祝永谊、武汉人周开孝等人开办西服店、旗袍店,掀起时装热潮。来龙巷、较场口的几家小店铺,制作中山装、长衫、马褂、裙子,满足公教人员需求,受到普遍欢迎。江浙人开办的童装店,则令人耳目一新。

 

抗战初期,来重庆开业的江浙裁缝。(杨耀健供图)

 

“华华”绸缎公司在二楼附设服装部,代客加工。顾客在这里选择衣料后,服装部师傅可以为之量身打造,顾客称便。

1939年5月,重庆市成衣业职业公会成立,负责人吴明轩,办事机构设在较场口鼎新街。③其职责是团结服装业同仁,拆借资金,调剂余缺,化解矛盾争端。制衣业信奉黄帝为祖师,每年九月十六,职业公会都要举办轩辕会,祭祀轩辕黄帝。

 

 

1943年,重庆街头的服装店。(杨耀健供图)

 

1944年,重庆小服装厂加工服装。(杨耀健供图)

 

战时物资紧缺,在供给方面,优先保障军用;在销售方面,实行以布控价,配售民用。重庆首先推行,市民凭身份证,每年限购棉布一丈五尺,可做一套服装。为此,城内新增几家洗染店,除代客洗衣外,还可代客将褪色的旧衣服染成指定颜色,焕然一新。本埠原有的缝补摊,承接缝制被单背面和内衣内裤。

 

抗战时期,重庆被服总厂江津分厂女工交流技术。(杨耀健供图)

 

中国军队身穿制式军服(杨耀健供图)

 
 

 

 

知难而进振雄风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官僚资本“豫丰”等厂被人民政府接管,私营“渝新”“裕华”等厂公私合营,改为重庆第一、第二、第三棉纺厂,生产蒸蒸日上,供应西南地区绰绰有余。此后,国家投资新建针织总厂等国企,花色品种更为齐全。三年困难时期,本埠除外调棉织品外,还率先免票供应调价棉织品,市民花费比平价高3.09倍的钱,可穿新衣。在笔者记忆中,地产32支纱、64支纱的圆领衫、背心可谓质优价廉。

解放碑的国营九龙服装厂,前身是抗战时期由上海人卢振亚创办的私人服装品牌企业,1949年后退出市场。该厂在1970年代后期又被重新启用,代客订制中山装、出国服装等,有口皆碑。1970年代重庆缝纫机厂投产,生产“红岩牌”缝纫机,最高月产量达2万台,在大西南风行一时,走入寻常百姓家。

 

1980年代的重庆针织总厂,批量生产棉质服装。(资料图片)

 

近年来,受市场竞争、产品换代、网购方便等因素影响,重庆服装业缺乏优势,趋于萎缩。但是,具有辉煌历史的重庆服装业不甘落后,正在通过降低成本,提高装备水平,加大产品差异化,增加质量附加值等措施,努力重振雄风。


注释

①大卫·克罗克特·葛维汉(美):《重庆汉墓的发掘》摘要,林必忠 于桂兰译。

②刘熙:《释名·释衣服》,东汉末年人,《后汉书》无传,生平不详。

③重庆市档案馆、重庆师范大学:《中国战时首都档案文献·战时社会》社会团体部分。

图文:杨耀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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