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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餐不畏冷——疫病防控下的餐制小考
发布人:  2020-03-13

随着疫情战果节节胜利,各行各业复工复产如火如荼,但对于为了避免新冠病毒传染的交叉反复,在复工复产之时,必须落实各项疫情防控措施,尤其对餐饮环节的要求非常具体:忌生、错峰、分餐。其中忌生是食品卫生的基本保障,错峰是降低发生聚集性传染的几率,而分餐就食也并非是一个崭新的概念。但对国人而言,其乐融融、围桌而坐的合餐,或者称为合食、共餐、共食的聚餐方式,早已超越食物自身的含义。不过,在此次疫情之中,多起因聚餐而传播的病例,却也值得我们反思:分餐与合餐,孰优孰劣?

 

图一 四川汉画像砖拓片:宴饮

 

礼法胜于饱腹的传统分餐

分食自古有之。早期人类因为食物不足,分而食之是为了养活更多的人,还因此诞生了“宰”这样的重要职位,专门从事公平分食。商周时期,特别是周礼对王、侯、士大夫的行走坐卧、衣着饮食的严苛规定,意味着此时实行分餐制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地位尊卑的礼法。即便在礼乐崩坏的春秋时期,礼贤下士的孟尝君与门客依旧是分餐共食,也反映出分餐的礼法胜于饱腹。其实,在物资匮乏的古代,除了“击钟列鼎而食”的贵族,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并不一定会奢侈地使用多种餐具来分食。尽管有成语“举案齐眉”这样展示贫穷人家依旧是尊卑有别而分食的例子,也有如汉代焦赣的《易林·睽之姤》中:“二人同室,兄弟合食,和乐相好,各得所欲。”这般“合食”的记载。

 

图二 宋代赵佶《十八学士文会图》

 

信任必要亲近的合餐

自魏晋南北朝时胡风涌入,礼崩乐坏无可附加。随着床榻、筌蹄、桌椅等高型家具增多,人们起居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如从危襟正坐到垂足而坐、席地而筵到高桌而餐。食材的日益多元化与烹饪样式的多变,极大地丰富了餐桌的菜式。教坊酒楼、勾栏瓦舍等公共饮食空间的出现,促使饮食文化走向了商业化。尤其在两宋以后,烹调技术的进化和用餐环境的提升,合餐得以确立并影响后世,至今仍然是中国人餐饮方式的主流。

与分餐强调礼法不同,合食代表了一种更为平等的姿态——我信任你,我有诚意,我愿意跟你同吃一种食物,愿意分享更多,愿意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凯特琳·伍利(Kaitlin Woolley)和芝加哥大学的阿耶莱特·费斯巴赫(Ayelet Fishbach)研究提到,从同一个大盘中取食的“家庭式”进餐方式能大大改善后续谈判的结果,以及“吃同样的食物会让人们在感情上更亲近”,让人们留意到他人的需求,从而推动合作行为。而国人更为熟知的合餐比分餐的优势,就是降低宴席上投毒的发生几率,这在风起云涌的南北朝时期,显得更为重要。但明清以来,特别是以家宴为代表的合餐,仍作为较高规格的礼遇和信任出现日常之中。不过,国人却通过合餐的座次排序,重新形成了一套尊卑、长幼、主客的餐桌礼仪。

 

合餐制的诟病与几次现代变革

由此可见,长久以来餐制方式与疫病卫生的关系并未被人察觉。甚至在1840年后,西餐进入中国,当时知识分子和官僚只是将西餐视为一种进步、文明、高贵的“身份”象征,但“分餐”与“共食”的进餐差异在中西方各自餐饮文化中并行无扰。然而到20世纪30年代,西方“卫生”知识的普及,以“共食”为代表的中餐成为诟病对象:如共食用同一盘中餐食,“争以箸就而攫之,夹涎入馔,不洁已甚”,难免有“涎沫交流”之嫌。为调和争执各方的矛盾,还出现了很多小插曲,比如民国时期学者伍连德提出的“转动餐台”,以及“公筷”的呼吁都在此时出现,“一次性”筷子的做法也在此时广受欢迎。上世纪50年代初,“爱国卫生运动”将集中用餐时自备餐具和公筷、公匙推行为新习惯。上世纪80年代对“肝炎”的预防,特别是2003年对“非典”的防控,短时间内都将“分餐”提到了社会公共卫生的重要层面。因此,中国烹饪协会、中国饭店协会分别就分餐服务的形式和内容发布了行业标准,进行规范。但对于中国普通家庭而言,合餐依然是中国式氛围的“国粹”。

 

图三 共食与公筷

 

 

现代分餐制的必要

现代分餐制其实是源自洋快餐。以干净整洁、快捷速食和个人化配餐为特点的快餐自进入中国以来,这种更符合现代化城市高速发展的快节奏餐饮方式,一下子就成为很多人的饮食首选。而且,分餐不但有利于减少粮食浪费,避免争抢不均,更符合营养的搭配,在众口难调中还达到了饮食个人定制化的效果。

然而,我们所熟知的传染病之所以能够形成流行病,食源性传播是聚集性传播中最容易忽视的。比如最常见的感冒,在共餐时就会传染。更不用说流感病毒、麻疹病毒、脑膜炎球菌、结核杆菌,以及这次疫情的元凶——新型冠状病毒。在此之前,在国人中食源性传播最多的是乙肝病毒和幽门螺杆菌。乙肝病毒姑且不提,仅幽门螺杆菌在我国的感染率大约为50%,而且幽门螺旋杆菌感染是目前最明确的胃癌发生危险因素之一。但分餐可以使幽门螺杆菌等传染率由合餐制的40%下降至15%左右。

SARS时期医疗工作者认为“必将被大家接受”的分餐制在现实生活当中依然很难成为所有人的自觉行为。分餐与共食并存的现状,其实反映的正是现代饮食观念和传统人情社交需求的不断调和。而针对此次新冠疫情之后的复工复产,公筷公约之类的分餐理念将又一次成为倡议文明的新时尚。

 

图四 公筷公约

 

 

结语

综上所述,分餐制自古至今从未自中国社会中彻底消失,而合餐制也并非晚近时期的新事物。而在这次新冠病毒疫情中,多起因家庭聚集或外出聚餐引发的病例,再次凸显公筷、公匙缺失导致的健康风险。“SARS病毒又给我们提出了实行分餐制的必要性,随着人们认识的提高,为了健康和防制传染病的流行,分餐制必将被大家所接受。” 但在新冠病毒疫情仍未解除的今天,现实条件下的分餐而食,不仅仅是促进个人讲究卫生,而是在杜绝疾病传播扩散传播方面,无疑更具有积极意义。

 

图五 疫情防控 人人有责

 

不过,当我们现在倡导分餐制时,有些美食家会担心优良传统的烹调术会受到冲击,但这样却意味着有更多的机会创造新的东西。想来,这次新冠疫情,对于我国餐制而言,希望不只是一次“温故而知新”。

 

参考文献

1.(清)爱新觉罗·玄烨《季冬南苑十首 其九》:“罢猎归鞍早,乐施命大官。分餐不畏冷,祇恐夜间寒。”

2.《史记·孟尝君列传》:“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

3. (清)徐珂编撰:《清稗类钞》第十三册《饮食类·每人每》,中华书局,1986年,第6269页.

4. 雷祥麟:《卫生为何不是保卫生命?——民国时期另类的卫生、自我和疾病》,李尚仁主编:《帝国与现代与学》,中华书局,2012年456页.

5.《说小吃》(中),《晶报》1936年9月9日.

6.《推行公筷制!》,《人民日报》1958年2月9日.

7.王玲:《分合离聚话筵席》,《中国食品》1994年第8期.

8.贾岷江,《餐饮经济学:日常饮食现象中的经济学》,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2011年5月.

9.范晓清:《传染病防治与日常生活》,人民军医出版社,2002年1月.

10.潘文捷,《从〈鸿门宴〉到新冠病毒:分餐制在中国》,界面新闻,2020年2月29日.

11. 王仁湘,《古代中国的分餐与会食:古代中国人进餐方式的转变》,《文物天地》,2003年11期.

 

文稿:叶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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