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建筑概述

箭楼通常指古代城池中建在瓮城上，外墙以砖石所筑的多层楼房，创于明代，每层设箭窗，战时起到瞭望敌情和抵御入侵的作用。[1]如著名的北京正阳门箭楼、德胜门箭楼和西安城墙箭楼。重庆地区城池中修筑箭楼的情况零星见于地方志的记载，如清道光《忠州直隶州志》卷一城池《（明）陶璋修城记》：“正东曰修文，虽因其形势之旧，而敌楼、箭楼旧已尽废，则多鼎建维新。”[2]又如清光绪《奉节县志》卷五城池《城池形势说》：“白帝城马岭为东路关隘，莲花峰、箭楼为西路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焉用铁柱锁江为哉？”[3]可见箭楼在古代城市防御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清晚期随着社会动荡，民间为了抵御匪患和兵燹，也自发以砖、石、土等材料修建了许多设有射击孔的多层楼房用于自保，虽然建筑规模也许不及官方在城墙上修建的箭楼，但发挥着相似的作用。这类高耸的防御性建筑，在民间有许多不同的称谓，如碉楼、炮楼、箭楼等。前人在这方面已有不少研究，王绚认为通常所言“碉楼”“炮楼”“望楼”“箭楼”“敌楼”，抑或一些民间的俗称“印子”“冲楼”等，其性质作用大体一致，都是指高耸直立、用于防守和攻击的塔式构筑物，利用高度优势获取良好的视线从而有效牵制敌人，称谓沿袭至今各地互有混称，只是因不同民族、不同地域而称呼相异。[4]季富政先生指出四川众多碉楼延至今日有着非常复杂的政治、历史、军事、社会背景，至清初更和移民运动直接联系，其中称望楼者如峨眉等县，炮楼者涪陵等县，箭楼者万县、开县等县。[5]根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数据，重庆称作“箭楼”的防御性建筑主要分布于渝东北的万州、开州、云阳和奉节四个区县，如万州的兴隆寨箭楼、开州的平浪箭楼、云阳的彭氏宗祠箭楼等。

图1 正阳门箭楼（取自《中国筑城史》）

平浪箭楼位于重庆市开州区渠口镇剑阁楼村，建于清咸丰四年（1854），为第三批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建筑占据险要山巅，坐西北朝东南，面朝小江，一字型布局，面阔三间，四楼一底，石木结构，硬山式屋顶，阶梯状三叠式封火山墙。外墙均用条石错缝叠砌，墙厚自下而上逐层收减，首层墙厚达半米有余，外墙自二层起每层设箭窗。明间两侧隔墙首层以条石砌筑，自二层起为土坯砖墙。箭楼内部楼板、楼栿和楼梯均已不存，墙体可见安装楼栿的榫孔。箭楼正立面有多处阴刻题刻，三层与四层之间正中外墙上嵌入阴刻“余氏祠堂”的石匾，左右门柱石刻有“居狮子牛角之间砺山带河俨然维藩维翰，坐马蹬猴崕而上奸人暴客自尔莫往莫来”，门额石正中刻有“固于金城”，两侧分别刻有“地吉山高势耸然，长城万里并流铸。龙狮象马相依护，保命安全乐永年”和“大清咸丰四年岁次甲寅季冬月下浣建修穀日吉旦立”。

平浪箭楼作为开州体量最大的箭楼，选址布局考究，建造技艺精巧，题刻书法刚劲，兼具防御和宗祠功能，具有凝聚人心、崇扬贤德、教化后人的作用，对研究地域建筑尤其是民间防御性建筑有较高的价值。2023年，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重庆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承担开州区平浪箭楼的保护修缮设计，派出专业技术人员赴现场利用传统测绘与无人机航测相结合的方式完成勘察工作。下文将基于此次测绘资料，试图对平浪箭楼所用营造尺展开研究。

图2 平浪箭楼鸟瞰

二、营造尺推算

营造尺为古代木工、石工、丈量土地等营造活动的建造用尺，通常又称曲尺、木工尺、鲁班尺等，而其中鲁班尺在狭义上又专指度量门窗吉凶的用尺。有关平浪箭楼所在区域的营造尺，笔者于民国文献中查阅到两条万县地方用尺的记录。彼时开县与万县在行政管理、地理位置、交通贸易上都联系紧密，因此这两条记录可作为研究平浪箭楼营造尺的重要参照。一是民国十九年（1930）《中国度量衡》中记载万县木匠石匠用鲁班尺，每尺合法定尺一尺〇四分。[6]二是民国二十二年（1933）实业部全国度量衡局编《全国度量衡划一概况》收录了中国各地废尺（附古尺及各国尺）每尺合新制市尺数，其中记载四川万县市（今重庆万州区）营造尺合0.96新制市尺。[7]考虑到单位换算时的误差，可分别折合为320±1mm和347±1mm。

图4 1930年《中国度量衡》万县度量衡

图5 1933年《全国度量衡划一概况》附录节选

平浪箭楼为简单的一字型平面，外墙整体为条石砌筑，墙面平整且墙厚于内部随楼层阶梯式收减，修筑时应当是以外墙边缘线为控制轴线，因此推测包含墙厚在内的总面阔和总进深为箭楼修建时的控制性尺寸。现场实测箭楼总面阔为13910mm，总进深为6090mm。初步以两处文献记载的营造尺折算，当营造尺长为320±1mm时，总面阔合43.45±0.15尺，总进深合19.05±0.05尺；当营造尺长为347±1mm时，总面阔合40.1±0.1尺，总进深合17.55±0.05尺。不难发现两种营造尺折算结果似乎都可符合整尺或半尺，即总面阔可折算为43.5尺或40尺，总进深可折算为19尺或17.5尺，而简洁的整尺半尺制是古建筑营建时控制建筑总体尺寸的常用手段。但以上的推算还不足以确定箭楼所用营造尺的尺长，两种尺长折算后都巧合地满足整尺或半尺，且可能存在其他未见于文献记载的尺长折算后同样符合整尺，以下作进一步探索。

不妨猜想箭楼主要尺寸为整尺或半尺的前提下，扩大推算范围，以两处文献记载值上下各浮动约20mm，选定假想营造尺区间300mm—370mm逐个进行推算。分别以两倍面阔2a和两倍进深2b除以假想营造尺取值x，其结果越趋于整数，则表明该取值下箭楼总面阔和总进深越符合整尺或半尺。推算结果见下表，可见除了见于文献记载的两处营造尺取值320mm和348mm，还存在取值339mm的尺长，经折算后箭楼总面阔和总进深满足整尺或半尺。

三、门尺分析

图8 鲁班真尺（《鲁班营造正式》） 

表3 平浪箭楼大门主要尺寸换算表

图10 平浪箭楼大门宽高所合门字示意（以营造尺取值320mm为例）

四、结论

综上所述，将推算得到的平浪箭楼三种可能的营造尺取值（320mm、339mm和348mm）列表总结如下，基于运用整尺或半尺的前提下，结合门尺的吉凶判定以及是否有时空相近的文献佐证，笔者认为平浪箭楼所用营造尺取值应为320mm。然而以上分析过程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比如清代民间建筑用尺并非严格采用整尺制，其尺寸尾数并不一定取整，还常以压白尺法确定关键尺寸的尾数，再如测量误差以及建筑结构形变都会使测量值偏离其最初设计值。因而在现有研究基础上，需进一步考察平浪箭楼相近区域内其他同时期的建筑用尺，同时尽可能走访当地老匠师获取一手的营造尺样本，以得出更为可信的营造尺取值。

表4 平浪箭楼可能的营造尺取值表

图文：孙   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