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峭壁下的盐场:武隆盐井峡盐业遗址考古工作收获
发布人:  2023-09-08

一、遗址概况

盐井峡盐业遗址位于重庆市武隆区羊角镇石床村河边小组,地处乌江北岸的盐井峡内一处陡峭的崖壁下,峡谷两岸高峰耸峙,乌江从中穿过,河谷狭窄,峡谷内地势险峻,盐井峡盐业遗址即位于峡谷中段,分布面积约4000平方米。遗址西距老羊角镇约4.5公里,东距老武隆县城遗址约2.5公里,东南距今武隆县城约14公里。(图一、图二、图三)。

 

图一 盐井峡盐业遗址位置示意图

 

图二 盐井峡盐业遗址远景(由南向北)

 

图三 盐井峡盐业遗址地形地貌

 

遗址于2012年由重庆市文物考古所(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前身)在武隆白马航电枢纽工程的考古调查中发现。2015年夏,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前身)对遗址进行复查,确认这是一处制盐遗址。2023年2~8月,为配合重庆白马航电枢纽工程建设,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武隆区文化遗产保护管理所对该遗址进行发掘,清理了有盐井、石砌平台、盐灶、卤水池、卤水坑、石踏道、摩崖题刻等盐业相关遗迹40余座,出土各类文物标本50余件(图四)。

 

图四 盐井峡盐业遗址全景(由南向北)

 

二、遗迹

(一)盐井

1口。盐井为自流井,地处乌江北岸的河漫滩上,周围硫磺气袭人,卤水温度42~43℃。井口呈长方形,南北长3.2、东西宽3.4米,四壁用加工规整的石灰岩条石砌筑而成,条石平面呈长方形,其上打凿纹路清晰,已清理四层条石,因井内大量冒水后,停止发掘,经勘探总深度为2.9米。(图五)。

 

图五 盐井全景(由北向南)

(二)石砌平台

由于遗址地处峡谷峭壁之上,周围并无较平坦的熬盐场地,于是古人利用石块垒砌出高大的人工平台用于制盐。石砌平台大致是以盐井为中心分布在冲沟两侧,自下而上、由西向东可分为7级,共11个平台,每级平台地势逐层上升,每个平台长19~60、宽4~14、高1~5米。平台内填石块和山土,再在平台外围利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垒砌成高大的石坎,石材系河漫滩石(图四、图六)。

 

图六 五级平台西侧全景(由南向北)

(三)盐灶

22座。位于四级和五级石砌平台上,分布集中,均为南北向,面朝乌江一字排开,两两一组,共用石砌或黄土隔墙,密集有序。

这批盐灶形制结构类似,平面呈长条形,大多是由火膛、火道和烟道三部分组成。火膛平面呈长条形,直壁,平底或斜坡状,东、西、北三壁用石块垒砌而成,底部铺垫较平整的石块或为烧结硬面。火道平面呈长条形,弧壁,平底或圜底,地势明显抬升,两壁及底部经过长时间烘烤形成很厚的红烧土烧结面,烧结面两侧垒砌石块作为灶壁。部分火道内存留有不规则的红烧土土球。烟道位于火道尾部,仅在部分盐灶内发现,平面近椭圆形,由红褐色硬土和白色结晶硬土拱券成弧顶,前后开通。通过对18号盐灶火道的解剖,可知这批盐灶的建造程序如下:首先依山势挖一长条形基槽,在火膛东、西、北三面和火道东西两侧,垒砌石块作为灶壁,并用山土(即风化的石灰岩碎屑夹黄砂土)填缝,灶基修建完成后,再用山土在灶内构筑出土火膛、火道和烟道的结构(图七~图一二)。

 

图七 发掘区全景(由南向北)

 

 

图八 8号盐灶完工照(由东向西)

 

图九 9号盐灶完工照(由东向西)

 

图一〇 11号盐灶、12号盐灶和2号卤水池(由东向西)

 

图一一 11号盐灶火道中部的土球(由东向西)

 

 

图一二 17号盐灶完工照(由东向西)

(四)卤水池

7座。位于盐灶北部或两侧,以石块垒砌而成。建造程序如下:卤水池北部多利用山体基岩,其余三面垒砌不规则石块错缝平砌出石墙作为池壁,周壁涂抹三合土或黄黏土,以防卤水渗漏(图一三)。

 

图一三 1号卤水池完工照(由南向北)

(五)卤水坑

2座。位于1号卤水池南部,两两相邻,以黄黏土相隔,周壁涂抹黄黏土,底部一深一浅,为一组配套的卤水坑。

(六)石踏道

2处。位于一级平台和五级平台之间,用以连通下方盐井和上方制盐作坊,应是属于卤水输送相关设施,为盐场内部的路网系统(图一四)。

 

 图一四 1号踏道全景(由南向北)

(七)摩崖题刻

1.涐江井题刻

位于连通三级、四级平台石踏道西侧石砌便道的石块西壁上,壁面未经打磨,上部刻字一列,楷体。上起:“涐江井”。

2.盐井温泉题刻

位于三级平台石踏道西侧约10米的石块南壁上,壁面未经打磨,刻十六列,楷体,为两首七言诗。左起:“盐井温泉。武城欸乃喜相呼,一洗人间百病除。天下许多难洗病,豪强贪滑与奸徒。大明万历八年春武隆学训叶之美题。浒涌溪边乱石多,水来激石浪如何。火烧铁斵平成后,□□悠悠自在过。浒涌溪边水悠悠,千回万折□□□。人人到此三分命,谁肯鸠工着意修。叶之美题。”(图一五)。

 

 

图一五 盐井温泉题刻(由南向北)

三、出土遗物

出土遗物包括陶器、瓷器、铁器,以生活用具为主,也有少量生产工具。陶器以泥质灰陶和夹砂灰陶为主,多数施酱釉,有罐、壶、瓮、缸、盆、灯、擂钵、瓦等。瓷器青花为主,有碗、杯、盘、盆、碟等,时代多为清至民国时期,还出土了少量宋代黑釉瓷片。铁器数量较多,有锅、凿、锄、条等(图一六)。

 

图一六 遗址出土铁锅残件

 

四、收获与认识

(一)年代和沿革

武隆盐井峡盐业遗址包含了宋、明、清-民国三个大的时期,经历了从白马盐场到盐井温泉再到涐江井的发展过程,其中保留的制盐遗存均属于清代-民国时期,展示了这一时期涐江井生产的繁荣场景。

1.遗址中出土少量宋代黑釉瓷片,表明该遗址年代上限可能在宋代,不排除其与宋代白马盐场、武龙咸泉之间可能存在关联。北宋《元丰九域志》在涪州涪陵县条目下有“白马一盐场”[1]。南宋《舆地纪胜》中记载武龙县有盐泉,“咸泉在武龙县,距白马津东三十余里,江岸有咸泉。初,康定间有程运使舟次鹘岸,闻江上有硫黄气,袭人太甚,谓此必有咸泉,驻舟招工开之,果得咸脉。是时,两边山水相接,薪蒸赡足,民未知烹煎之法,乃于忠州迁井灶户十余家,教以煮盐之法。未几,有四百余灶,由是两山林木芟薙,悉成童山。”“白马津在武龙县北三十五里,有监官”[2]。这里透露出了宋代在白马津设置有盐官机构,即白马监以及白马津与咸泉、武龙县的距离的信息。综合各个时代的文献记载、考古发现以及实地勘测,我们初步判断盐井峡盐业遗址一带可能就是宋代白马盐场下辖的武隆咸泉所在地。

2.遗址中明确的明代遗存仅有万历八年的《盐井温泉》题记,其中仅谈到了温泉浴的情形,并未提及煮盐的情况。如果当时仍然在这一带煮盐的话,“万灶盐烟”的煮盐场景应当会令人印象深刻,也很难想象还会有游人在此洗澡,这将会严重地影响到提卤工作。因此至少在明代万历年间,该遗址的制盐活动可能是小规模的,或者已经中断。

3.遗址中发现了大量清-民国时期的制盐相关遗迹,包括盐井、盐灶、卤水池等,根据题记显示这里是清-民国时期涐江井的所在地,它们共同见证了盐井峡清-民国时期盐业生产的兴盛。根据(乾隆)《涪州志》、《四川盐法志》、《清盐法志》等文献记载,涐江井在雍正八年(1730年)之前还未存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涐江井有两井、306口锅,当年被洪水冲漏;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在涐江井的老井岩上新凿一井,设36条灶;光绪七年(1881年),仍有两井,灶51条,306口锅。

(二)制盐工艺流程

盐井峡盐业遗址揭露了一系列与井盐产业相关的遗存,包括盐井、盐灶、卤水池等生产设施,较为完整地反映出当时的制盐生产链,工艺流程大致可分为输卤入池、泼炉印灶、掘灶制卤和上灶煎盐四大步骤。

输卤入池:将卤水从乌江边的盐井输送至上方作坊内的卤水池中,两者有近30米的垂直高差。目前尚未发现与输卤相关的遗迹现象,推测输卤方式可能采用人工挑卤或梯级提卤的方法。

泼炉印灶:由于卤水浓度较低,熬煮之前需对卤水提浓处理。从部分盐灶内发现的土球来看,其浓卤技术仍然采用了四川盆地清代所广泛流行的“泼炉印灶”的淋土技术,与彭水中井坝盐业遗址中的盐灶相类似[3]。即将垒砌于灶内的土球烧热,盐工将卤水池内的卤水淋浇到火道内的土球上,之后使盐卤渗入其中,经高温蒸发,盐分留在土块内外,待含盐量达一定程度后便结为冰土。

掘灶制卤:将含盐的土球刨出来后,再浸入卤水池中,用低浓度卤水充分析出土球内的盐分,提高卤水浓度。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仅在三座盐灶内发现了土球,而其余盐灶均未发现,结合部分盐灶的火道位置在火膛左右摆动的现象,这可能是火道被再次修建的现象,表明火道曾被破坏过,这可能与泼炉印灶的另外一种形式相关,即掘灶土制卤。掘灶土制卤是直接将卤水泼淋到灶壁的灶土上,待灶土内的盐分饱和后,将形成的盐土挖出后,用卤水浸泡,吸收盐分形成浓卤,并再次建灶。

上灶煎盐:最后将高浓度卤水转入灶上的盐锅内熬煮成盐。

(三)制盐作坊的布局特点

盐井峡盐业遗址展示了峡谷型盐业遗址的布局策略,古人在极其受限的地形条件下,充分发挥了伟大的创造精神和奋斗精神,由低向高处发展,以盐井为起始点,从乌江岸边到半山腰,修筑起7级、11个人工平台,垂直高差近30米,其上布置制盐设施、内部路网等,形成了一种垂直性的产业景观。此外,从高大的石坎、宽厚的临江平台、高处的瞭望台、内部联通道路的唯一性来看,不排除这些平台可能也具有防御外敌入侵、管控盐业生产的性质。

 

注释:

[1] (宋)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点校:《元丰九域志》卷第八《夔州路》,中华书局,1984年,第370页。

[2] (宋)王象之撰:《舆地纪胜》卷一百七十四《涪州》,中华书局,1992年,第4528、4531页。

[3]  重庆文化遗产研究院、彭水县文物管理所:《重庆彭水中井坝盐业遗址发掘简报》,《南方文物》2014年第1期。

图文:牛英彬 陈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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