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区位于重庆市中部,主城区以东50千米。区境大部分位于长江以北,属四川盆地东部平行岭谷褶皱低山丘陵地貌。为保障文物安全、避免文物流失,经国家文物局批准,2022年3月至4月、2023年2月至4月,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对长寿区长寿湖镇团堡墓群进行了两次抢救性考古发掘。共完成发掘面积646平方米,清理宋代、明代石室墓8座(22室),出土各类遗物、人骨标本56件。现将发掘收获介绍如下。
图一 团堡墓群位置图 (长寿区博物馆廖涛提供)
一、墓群概况
团堡墓群位于长寿城区东北约20千米的长寿湖内,地处名为“寿”岛的小岛东部缓坡。墓群中心地理坐标为北纬 29°56′42″,东经 107°18′20″,海拔330 米(图一)。墓群所在地势西高东低,西为坡顶,北、东、南三面环湖,所在地表为荒地。长寿湖是20世纪50年代修建狮子滩水力发电站时,拦截龙溪河而形成的人工湖[1]。团堡墓群处于湖水消落区近70年,每年2至5月枯水季节,墓葬即暴露于地表,其余时间均淹没于水下。墓群分布面积约2000平方米,除已暴露墓葬外,另有至少一排宋代墓葬常年淹没于湖面下,仅在极度枯水年份才会完全出露(图二、三)。
图二 团堡墓群墓葬分布全景
图三 团堡墓群已暴露墓葬现场核查
2016年,长寿区文物管理所接到群众报告,长寿湖镇长寿湖景区寿岛上,疑似发现石室墓群。经长寿区文物管理所和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现场勘查,确定为古代墓葬遗存,已有部分暴露。2022年3月28日至4月11日,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对其开展第一次考古发掘,由于长寿湖水位上涨,本年度工作仅完成布方、揭露表土等工作。2023年2月14日至4月4日,开展第二次考古发掘,对墓群已暴露的8座墓葬进行了全部清理(图四、图五)。
8座墓均为竖穴土(岩)圹石室墓。墓葬依地势坐西朝东、呈三排梯级状分布。第一排分布墓葬6座,包括M2(即2号墓葬,下同)、M3、M4、M5、M7、M8,第二、三排各1座。墓葬间有一组打破关系,即M6打破M7。根据墓葬形制、随葬器物判断,M1、M3为明代中晚期,其余墓葬为宋代,大致在南宋中晚期至南宋末期。
图四 团堡墓群发掘区全景
图五 团堡墓群发掘场景
二、主要发现
(一)宋代墓葬
宋代墓葬可分为单室、双室两类。构筑方式先于生土或基岩中开凿墓圹,再用条石、石板砌筑墓室,由廊道(墓道)、挡墙、墓门、墓室等部分构成。部分墓葬墓壁与墓圹之间用条石加固(如M5、M6),M4墓道底部有排水沟,延伸至墓道外。墓顶可分为藻井顶(M4、M5、M7、M8)和券顶(M2、M6)两类(图六~图八)。
图六 藻井顶墓M5俯视
图七 藻井顶墓M7完工
图八 券顶墓M2完工
藻井内一般素面无纹,仅M5藻井顶饰有双线葵纹。墓室内有后龛,浅侧龛或无侧龛,后龛内一般有浅浮雕、线刻纹饰,如仿木结构的斗拱、妇人启门、屏风、瓶花、团花、案几、瑞鹿衔草、双龙等(图九~图一三)。棺床并非直接置于墓底生土,采用基座垫高(M4、M5、M7、M8)和置于侧壁地袱石上(M2、M6)两种方式(图一四~图一六),且与墓顶形制存在对应关系,即藻井顶墓有基座,券顶墓无基座。棺床前端及基座一般有简单装饰,如连弧纹、案几、双鱼等。棺床下部有一层铺地石板,分布于墓底前部(M2、M4、M8)或分布于整个墓底(M5、M6、M7)。此外,M8挡墙条石似借用其他墓葬上的构件,上有数字、刻划符号等(图一七、图一八)。
图九 M5二号墓室后龛及随葬器物
图十 M7一号墓室后龛及随葬器物
图十一 M7二号墓室后龛妇人启门图
图十二 M2一号墓室后壁莲花雕刻
图十三 M8一号墓室后龛瓶花、双龙等雕刻
图十四 棺床下有基座(M5)
图十五 棺床下有基座(M8)
图十六 棺床下无基座(M2)
图十七 M8隔墙刻划符号
图十八 M8隔墙刻划符号放大
墓室内大部分有人骨,葬式为仰身直肢,葬具为木棺。M2一号墓室内双人合葬,男左女右(图一九)。随葬器物一般位于后龛,部分散落至棺床上、排水沟中。随葬器物以本地涂山窑、清溪窑出产的瓷碗、盘、盏组合为常见,还有少量银簪、铁钱等(图二〇~图二三)。
图十九 M2墓室及人骨
图二十 M5出土器物
图二一 M6出土器物
图二二 M7出土器物
图二三 M8出土器物
(二)明代墓葬
明代墓葬可分为单室、多室两类。构筑方式为先于生土或基岩中开凿墓圹,再用条石、石板砌筑墓室,墓室结构包括墓底、棺床、墓壁、封门、墓顶等部分,相邻墓壁共用。墓顶均为平顶。无侧龛、后龛及纹饰雕刻。墓室内人骨保存较差,葬具亦为木棺,葬式为仰身直肢葬,头向朝西。大部分墓室封门已被破坏,随葬器物较少,仅在M1十号墓室内出土2件铜簪(图二四、图二五)。
图二四 M1完工
图二五 M1十号墓室出土铜簪
三、几点认识
(一)团堡墓群的发现进一步丰富了渝东地区的宋代石室墓材料,填补了长寿地区古代墓葬序列的空白,为重庆地区湖泊水库消落区考古发掘积累了经验。
根据既往的研究,重庆主城、南川及其以西的渝西丘陵、平行岭谷地区是宋代石室墓的主要分布区,渝东长江沿岸多见土坑墓、土洞墓、砖室墓等,石室墓较少[2]。长寿既往考古工作发现的墓葬以汉代、明代等为主,团堡墓群作为长寿首次正式开展考古发掘的宋代墓葬,出土了一批宋代石构件、随葬器物,墓葬形制和结构较为少见。不但给重庆新增了宋代考古实物材料,更填补了长寿历史上宋代墓葬的空白,完善了长寿的古代墓葬序列。长寿湖为西南地区最大的人工湖,湖水存在周期性涨落现象,全年仅有约3个月枯水期,考古发掘需考虑河流汛期规律、地区降水量、水电站发电计划等因素,同时,长寿湖还是4A级旅游景区,发掘工作需协调所在地政府、旅游景区、渔业公司、水电站等相关机构,团堡墓群的发掘为此类考古发掘项目的开展积累了宝贵经验。
(二)团堡墓群对于研究宋代墓葬形制、丧葬习俗、墓地规划与形成、家族墓等问题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宋代墓葬中发现墓底以石质基座承托棺床的现象,在以往重庆宋墓考古材料中罕见[3]。6座宋代墓葬的纹饰雕刻虽不繁复,但各不相同、技法精湛,充满独特的艺术美感。而M2中双人同室合葬且无随葬器物也是重庆地区宋墓中较为少见的丧葬习俗。此外,团堡墓群M2-M8分布密集,排列有序,结合人骨标本可以开展古DNA检测分析,以此探讨宋代墓地的布局规划、墓主的家庭结构、社会组织关系等问题。
(三)团堡墓群的发现为考证唐宋时期乐温县城的位置、探寻长寿宋明时期的历史变迁提供了实物线索,为“旅游+考古遗址”的文旅融合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
四、结语
由于狮子滩水电站建设前未开展考古调查,大量的古代墓葬、遗址都沉没于长寿湖之中。幸运的是,近70年后的今天,考古工作者在长寿湖的“寿岛”上发现了长寿区第一批宋代墓葬。而“寿山”、“福海”等寓意吉祥的文字在重庆渝西地区宋代墓葬中的十分常见,表达了人们祈求福寿安康的愿景[6]。这虽然是一种机缘巧合[7],但无疑为长寿区的“寿”文化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另外,虽然本次考古发掘及调查到的宋代遗存不能直接揭露古乐温县城的具体位置,但无疑提升了我们在长寿湖区域内寻找古乐温所在的信心与决心,成为一把探究乐温县城的历史、方位等问题的关键钥匙。更多的迷团有待开展进一步的考古工作,才能拨云见日,水落石出。
参考文献:
[1] 《水力发电》编辑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的水力发电建设》,《水力发电》1958年第1期。
[2]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重庆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重庆宋代墓葬石刻图集》,重庆出版社,2022年,第2~5页。
[3] 根据目前收集的资料,重庆地区宋代墓葬中仅在大足区锅盖坡宋墓中有发现石狮托棺台,但简报中未能给出详细的线图、照片,与本次发现是否一致有待核实。详见:重庆大足石刻研究院:《重庆市大足区锅盖坡宋墓清理简报》,《四川文物》2020年第2期。
[4] 重庆市长寿区人民政府:《长寿年鉴》,方志出版社,2018年,第16页。关于乐温的设立时间,大部分文献如《新唐书》、《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舆地广记》以及万历《重庆府志》、《大清一统志》中都记载为武德二年,仅有《舆地纪胜》中记为武德三年。
[5] 中国地方志集成·重庆府县志辑编委会:《光绪重修长寿县志》卷一,巴蜀书社,2016年,第457页;《民国长寿县志》卷一,巴蜀书社,2016年,第9页;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六册,《金南宋图组》,《成都府路 潼川府路 夔州路 利州东路 利州西路》,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第29~30、69~70页。
[6]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重庆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重庆宋代墓葬石刻图集》,重庆出版社,2022年,第8~9页。
[7] 据发掘地当地老人描述,团堡墓群所在地在长寿湖建成前地处高处,其下有龙溪河流过。根据地形判断,这种墓群位于高处,前有流水,左右各有低矮山丘,与墓群形成夹护之势,应代表了当时建墓的堪舆信仰。
图文:肖碧瑞 / 张七昌 / 赵亮